本帖最后由 李老师 于 2024-8-15 08:26 编辑
最后的故事(一): http://bbs.jhchina.net/blog-10133-29989.html
最后的故事(二): http://bbs.jhchina.net/blog-10133-29988.html
塞外天山,正值三月,遍山下起了鹅毛大雪。凛冽的寒风吹着哨,山道旁的灌木猛烈地摇摆。远处的雪岭云杉上堆满积雪,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天山山脉起伏连绵,宛如一条蜿蜒的白色巨龙。山道上没有人迹,只有树木与高山湖泊互相映衬,景色甚是萧条冷寂。 天山山底处建有一观,名曰【雨霖】。观外有两个妙龄少女正在堆雪人,她们一边唱着歌一边咭咭咯咯地笑个不停。两个少女看似大约十六七岁,身材苗条,体态轻盈。其中一个少女身着紫色的锦缎皮袄,头上戴着梅花状的玉簪,颈中挂着串白色的珊瑚项链,气质甚是华贵。她长了一张瓜子脸,皮肤白嫩,秀丽之极;另一个少女身着白缎皮袄,身上并无饰物。一张鹅蛋脸文静含蓄,气度清华,相貌虽不似紫衣少女那般明艳,一双眼睛却炯炯生光,明净柔和。 山雪呼啸,这两个少女在如此寒冷天气下只顾着玩耍。忽然山脚下出现一个黑影向山上踱步走来,似是一个中年男子背着沉重包裹向山顶攀爬。那紫衣少女看到,向白衣少女说道:“阿宁姐姐,你看,山下有人来啦。” 那白衣少女唤作阿宁,她顺势回头向山下望了望,道:“这大雪天还有人登山。我们去告诉师父。”说罢拉起紫衣少女的小手,向道观跑去。 紫衣少女点了点头,跟着阿宁一起跑进了道观的山门。雨霖观面积不大,正对着山门的是道观的正殿,正殿两侧各有一间配殿。两个少女顺着石板路跑向正殿,隐约听到殿内传来琴弦之音。阿宁走到殿门口止步,向内说道:“禀告师父,有人……”她话未说完,紫衣少女已经一个箭步冲进殿内叫道:“师父,难得有客人上山啦!” 阿宁听到正殿内传来一声斥责:“哼,阿霓小娃儿还是这般没规矩。我在抚琴,却被你扰了兴致。”阿宁知道师父素来嘴硬心软,如此斥责紫衣少女是家常便饭,显然不是真的生气,便莞尔一笑,也走进了正殿。 正殿内供奉着三清天尊,只是年久失修,部分墙体露出旧砖,墙上的壁画已经泛黄。好在阿宁、阿霓二人勤快,经常打扫擦拭殿内的雕像和物件,还算干净整洁。殿正中坐着一个老道,看摸样大约五十来岁,身上穿着一尺八寸的宽松白色道袍,衣领处镶嵌着一块黑色的护领,看着甚至惹眼。他口中呵斥阿霓,却俯首抚琴,连头也不抬一下。 忽然老道双手按住琴弦,抬起头正对着殿门,眼皮一翻,神光炯炯,有如电闪。阿宁和阿霓忍不住回过头去,只见殿门口已经站着一中年男子,似乎正是刚才那个攀山之人。此人身穿粗布布衫,头上戴着破烂的棉帽,背上还背着一个百花锦衣的长包裹。他年纪虽不甚老,但目光委顿落拓,看着毫无精气。然而殿内三人均知,如此天气只穿一件布衫,显是身负武功之人。 那中年男子瞧了瞧殿内三人,便冲着老道深深作揖见礼道:“山野闲人,偶过此地。还请道长赏口水喝。” 阿宁和阿霓听了心道:“这人看着年纪不小,声音却这般悦耳。”老道见状,躬身回礼道:“施主莫要客气,天寒地冻,还请入内取暖。” 中年男子又作了个揖,便缓步进入正殿。老道唤来道童道:“奉茶。”道童忙不迭下去准备。中年男子忙道:“不敢劳烦,喝口热水便好。”阿宁急忙走到道童跟前道:“给这位叔叔沏杯热茶吧。”道童应声去了。阿宁路过这男子身边时,鼻中嗅到一股淡淡的檀香之气,心中更是诧异。 老道刚想邀那中年男子入座,不想那男子摘下了背上的长包裹,一屁股坐在殿内墙边地上,连身边的蒲团也没有坐,手中却始终捧着那个包裹不住抚摸。老道见他如此,也就不以为意,在蒲团坐下笑问道:“施主来天山作甚?” 那男子抬头望着老道,见他客气,也笑道:“我要去汗腾格里峰。” 三人闻言均是一惊,都知汗腾格里峰是天山第二高峰,地势高峻,冰川陡峭,且距此地甚远。老道敛容又问:“施主可是要去山底的牧场?那里山花烂漫,绿苔茵茵,倒也不错。” 那男子见老道追问,便随口敷衍道:“正是,听说那里景色不错,随便走走。” 正说话间,道童端着茶水盘来到正殿。第一杯敬客茶便欲送到男子手中。那男子见了茶水,微微不悦道:“在下粗鄙之人,不敢污浊茶具,拿舀子喝口热水就好。”刚欲推辞,却见阿宁一脸关怀之色看着他。他心下不忍,便随手端起一杯茶水道:“多谢。”说罢不顾烫口,一饮而尽。 阿霓见这男子举止怪异,不由得想笑,捅捅阿宁道:“姐姐,这人好怪。有茶不喝,却要喝舀子水。这开水刚沏的茶咽下去,真够他受的,他还硬逞能装没事。”阿宁秀眉微蹙,觉得这男子似有说不出的伤心事。 那男子忽然看到正殿的七弦琴,眼中放光。老道见状,哈哈一笑道:“施主也会弹奏古琴?”那男子谦道:“在下粗通音律,适才登山听到贵观传来琴弦之音,特此一观。”老道笑道:“闻弦歌而知雅意。我料施主亦是此道中人,不妨试弹之。” 刚才三人见这中年男子虽然行事怪诞,但言谈甚是客套慎微,老道让他试弹不过谦辞,并非真心让他弹奏。不料这中年男子闻言,脸上忽然光彩焕发,一层一层地打开身旁的长包裹,里面竟是一架七弦琴! 只见此琴通体黑色,琴身隐隐泛着幽绿,有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阿宁和阿霓二人见这男子衣着褴褛,忽然拿出此等文雅之物,只是微微一怔。老道骤然见到此琴,却是神情大变,但只是一刹就迅速改容,起身道:“贫道与施主合奏一曲,何如?”他不等中年男子答应,便又坐回正殿放置古琴之处,准备弹奏。 中年男子见老道坐回古琴之前,微笑道:“愿闻道长妙律。”道长双手按住琴弦,却道:“请施主先奏。”中年男子闻言便不再客套,微微颌首道:“如此只好喧宾夺主,有辱清听了。”起手便弹起了一首温雅婉转的曲子。二女见这中年男子琴技颇高,指尖轻轻略过琴弦,音色柔和,清脆响亮,如泉水般清缓,竟不自主地心旷神怡起来。阿宁性格沉稳,心中略感不适,便暗暗镇定心神,抬头望向中年男子,见他一脸淡然,全神弹奏,才安下心继续聆听。忍不住看了看那男子弹奏时的手指,非但算不上纤细修长,反而粗糙短小。阿宁心想,此人天赋如此之差,却弹得一首好琴,看来下了不少功夫。 老道听了半响,也开始弹奏。才弹了三个音,那中年男子忍不住抬起头来,呆呆望着老道。二女见老道所奏之曲和中年男子完全一致,心中暗暗称奇。尤其阿霓最喜抚琴,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抻了抻阿宁的衣角道:“姐姐,我从没听过师父教这首曲子唉,可是他俩居然都会弹。”阿宁看着中年男子,若有所思。 老道忽道:“施主,我们来赌赛如何?”他嘴上说话,手上不停,左手趁着音律的间隙猛地向中年男子方向拍过一掌。中年男子一惊,就着掌风所到处,右手回了一掌,抵消了老道左掌的来势,却也因此漏弹了一个音节。老道哈哈大笑道:“贫道占了先机,赢施主一节,且看弹完整曲,谁的失误少些。”话未必,老道右手腾出间隙,拇指和中指呈弹指状,朝着中年男子又是一指。这次中年男子有了准备,双手在地上猛地一拍,连人带琴借着反力跳了起来,双手不停,继续弹奏,人稳稳地落座在正殿供台之上。二女听到砰地一声,见原先中年男子落座处的墙壁上留下一孔,正是老道那一指之力。 中年男子见状大惊,忙道:“道长何故如此?”老道二话不说,一掌袭来。此时他已看出这个男子武功颇有根基,只是与自己相比,终究略逊一筹。中年男子再次抬起右手,还了一掌,只觉抵消后的掌风从脸边划过还是火辣辣地疼,一眨眼的时间竟又漏弹了两个音节。中年男子喊道:“如此晚辈无礼了。”他从怀中摸出几个物件,手指节只是一晃,几道金光闪闪的光束朝着老道的弦琴疾射而去。老道只道是暗器,心中暗骂此人卑鄙,鼻子里哼了一声,只得抬手接了这一招,几枚铜币被他纷纷打落在地。老道一怔,不知此人何意。忽然中年男子先是左手一扬,后是右手一扬,几道光束从两手先后发出。老道心道:“雕虫小技,奇技淫巧,何足道哉?”正欲起手拦截铜币,却听中年男子朗声道:“先发后至,后发先至。”他右手的铜币出手较晚,但速度却远在左手铜币之上,只见右手抛出的铜币和左手抛出的铜币在空中先后碰撞,四散乱飞,竟从十几个方向齐向老道的弦琴射来。老道暗叫不秒,只得腾出双手接住铜币,但任他手再快,终究还是有四枚铜币弹射在琴弦之上。只听老道琴弦一阵乱响,中年男子笑道:“四比三,道长承让。” 老道听后不怒反笑,左掌抬起,手上加力,又是一阵掌风袭来,中年男子抱着琴向上一跃,堪堪躲过这一掌,却也因此漏弹了一个音节。老道哈哈大笑道:“施主,又平局啦!”于是,两人边弹奏曲子边互相发招。老道武功本在男子之上,无奈这男子手劲巧妙,虽然所发的铜币劲力平平,但他借着腾挪闪转的间隙,用漫天花雨的手法,让十几枚铜币在空中借力打力,总有几个铜币靠刁钻的角度落到老道的琴弦之上。一盏茶的工夫,老道弹错了八次,中年男子弹错了十次。老道虽以微弱优势领先,但想到和对方差着辈分,难免胜之不武。眼看曲子马上弹完,胜负心激增,情急之下连发三掌,用上了几十年的功力,把中年男子周身全部笼罩在掌风之内,叫他避无可避。但他毕竟是出家人,发掌之后不免后悔:“怎地下了如此重手?” 中年男子来不及躲闪,只得抱起弦琴,迅速转身,后背着实硬生生挨了老道三掌。两个少女望着师父,又看了看中年男子,吓得不敢作声。老道忽然说道:“阁下来此何干?”中年男子道:“多谢手下留情。” 这中年男子正是李斯。十二年前,李斯在锦衣卫和他的上司费识刺杀懿文太子失败,费识返回南京城,日后自向燕王请罪。燕王重视人才,知道刺杀太子本非易事,且听闻费识并未暴露身份,于是宽慰几句,摆摆手吩咐费识下去,按下不表。李斯心灰意冷,不愿再理会朝堂之事,告别彩儿,回雁荡山隐居了两年,见那白衣姑娘始终未归,又嫌中原是非之地,索性携了她留下的弦琴,远赴回鹘。 李斯几经辗转到了回鹘人居住的哈密,见这里民风淳朴,就留了下来。回鹘人热情好客,见他自中原而来,也觉着稀罕,纷纷拿来当地特产,要和李斯易物。李斯本身通些医术,又兼具内功,于是在哈密当地经营草药,四处行医。一来二往,他凭借医术和内力给当地百姓医治,慢慢熟络了起来,时人呼之为“李郎中”。 一日李斯去市级采购草药,忽听闻懿文太子早已病逝,想起当年南京城刺杀之事,不禁感慨一番。过几年又听闻明太祖病逝,皇帝之位已传位于懿文太子的次子朱允炆。这朱允炆登基之后,一改洪武苛政,锐意复古。一年后为加强中央集权,决意削藩。一时四方藩镇动荡不安。 哈密国王本是纳忽里,在洪武元年自立为王,一时治理得当,当地也算是国泰民安。洪武二十六年,纳忽里病逝,其弟安克帖木儿继位。这安克帖木儿常年患有头风病,时时发作,遍地邀请哈密各路名医医治,总难痊愈。这日忽听哈密的都督说这几年城内有个中原过来的李郎中有写些门道,便想邀请他来王宫医治,于是便吩咐手下人前去请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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