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时节,随风潜入夜。
穿着蓑衣的更夫,有气无力敲打着木更,从这巷子穿过那巷子。
咚咚咚,将。咚咚,将将。
“注意防盗防师兄,小心火烛,一人失火,全家坐牢。”
这声音,嘶哑,慢慢吞吞磨磨蹭蹭,疲倦不堪,但这看似有气无力的声音,却极具穿透力,全然不顾暗黑的夜,不顾这暗黑的江湖,不顾这似针如丝的冷雨。
城堭庙。
柴火已加了三次。
徒弟把蒲垫当枕头,抱着一只木鱼蜷缩成团状,在干禾草堆里早已进入温柔故里美梦之乡。
横竖睡不着。跃动的火光,打架的眼皮,不肯安静的酒壶,连着徒弟的磨牙声,呼噜声,还有老鼠跑步声斗殴声,交织在一起,像是开着一场盛大的舞台戏。台上气氛正热,台下我是唯一的观众。
“小的们,听姑奶奶的,给我冲啊,杀啊……师傅,快抓住它的尾巴,它打不过我们想要逃了,快快啊,胜利就在眼前,胜利只属于我们……”这是徒弟的梦呓声。
我扯过占卦算命的招牌布,轻轻盖在徒弟身上。
徒弟惊醒,翻身从怀里掏出菜刀跳了起来,“水怪,哪里逃,看我绝命切菜十八刀。哦,是师傅,师傅怎么不睡一会,明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哩。”
点头,微微一笑:“没事,徒弟继续睡一会。”
“师傅,我睡够啦,醒了再睡就睡不着了。陪徒弟说说话?”
“好,徒弟把乱七八糟切菜剑法化为刀法,甚好,甚好。”
“徒弟出师后,见不着师傅,只好睹刀如睹人,后来不知怎的,突然通了窍,把剑法化为刀法来用啦,师傅莫要见怪就好。”
“这就对了,门派心法提升了,功夫就精进了。”
“师傅,师娘她近来还好么。”
“我知道你会问这个。好吧,跟你说说她。”我干了一口酒。
很久以前,那时候,师傅我还是一个四处游逛的小混混。某天,我流浪到了余杭。那天,正好庙会,人山人海,好不热闹。某处,师傅我好不容易挤入人群,看清楚了,原来是一个女子在搞武术表演,当然,不是免费的。
“乡亲父老,小女子初到余杭贵地,谢谢大家的支持和捧场……”
江湖总是这样,看热闹的人多,但都很实际。一提到钱,个个都逃得比兔子还要飞快。
而我,动了歪心思。“不错不错啊,是我生平里看过的最好的艺术节目哩,直情可以上江湖影视的综艺大观了。”我走了上去,假装殷勤地送上了一束牵牛花。
“大哥,过奖了。在江湖里卖艺也是很不容易的,还得时刻提防着江湖工商局、文化局、物价局、市场管理局的人来检查……唉,小女子只是为生活而忙碌着。”
“不是吧,埋没人才啊!对了,近来江湖剧场有一片武打片,我看很适合你来主演。前段时间,我和总导演去卡拉OK厅杀猪的时候,他曾托我帮他物色女主角的人选。唔,没错,他可是我同乡的铁哥们呢。姑娘,你就帮大哥一个忙吧,去参加面试碰一下运气,好不好?保证不收什么报名费,材料费什么的。”
“行吗?”
“行,你要相信大哥的眼光,如大哥相信你的实力一样。”
“唔,那我就去试试,不过如果不行的话,大哥你可千万别笑话我啊。”
“怎么会呢。对了,约定一下,等你出名时候,你请大哥去路边摊吃个臭豆腐,怎样?”
“行,我就请大哥你吃我的豆腐。”那个姑娘斩钉截铁爽快地回答道。
就这样,她糊里糊涂地被我拐卖进了江湖马戏团。
拿着白花花沉甸甸的银两,不用数了,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心想:怎么江湖里只是招收女工呢?要不,拐卖一些头脑简单的男同志,赚得的一定会更多。唔,再想想,拐卖还不如绑架来得快来得省事,不过,要绑架的话,得会点穴手法或会下蒙汉药什么的,唉,那时候,师傅我还不会这些,早知道当初认真跟着你的师祖学习就好了。
一周后,那个姑娘逃了出来,她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把我挡在了门外。她怒气值达到了极点,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你敢拐卖本姑娘,今天姑奶奶我非砍了你不可!!!”
“哎哟,姑娘啊,主角没选上吗,你这是怎么啦?”我心里慌得很,但还假装一脸的疑惑看着她,问道。
“你,你还在装蒜,哼!!!”
“这是怎么回事啊……你要杀我也可以,但你总得让我死得明明白白,我……我不要做个冤死鬼。”
“你冤吗?!!!”她举起了手里的菜刀。
“如果姑娘想要杀了我,可以的。但我觉得冤,当然冤。枉我对姑娘一片真心,却死得不明不白的,实在是比窦娥还要冤。”
“好,洗净耳朵听好了,今天本姑娘就让你死个明白!!!”
然后,她一边哭诉她怎样发现那里原来是一个马戏团,团长怎样强迫她上台表演,她一边骂着一边把手里的菜刀晃了又晃。
“啊?原来是这样……老天啊,我也上当了……天杀的骗子,还说是我的同乡,他跟我说他是什么武打剧的总导演……他说什么资金周转不过来,不但骗光了我的银两,还连累到姑娘你,看来,好心没好报啊……你杀了我吧,我现在觉得你就算杀我一万次我也不冤了,姑娘,来,先砍上几刀解解恨……”
“是吗……”
“姑娘,麻烦你杀了我之后,帮我照顾好我家里的那只瘦瘦的西江老鼠。在江湖,它是我宠物,也是我唯一的伙伴了。我一直都没有时间好好照顾过它……”
当啷一声,菜刀从她的手里掉到了地上。
“大哥,我……我……”
“没事,姑娘你没事就好。”
“大哥你放心,我也不亏,今天一大早我在马戏团的后院放了一把火,把马戏团给点着了。”
“好,姑娘干得好,为民除害,大快人心。”我竖起了大姆指。
“唔……”
“师傅,后来呢,这个姑娘怎么了?”
“那个姑娘放火是为了逃出来找师傅我报仇,徒弟今天在客栈里放了一把火是为了师傅庆祝。”
我继续说道:“然后,她又被我成功拐骗到了江湖歌舞团。一个月后,她又逃了出来,再次拿着菜刀找上门,然后,再一次给我打动,骗倒,被我拐卖到了远远的昆仑山奶牛场……我觉得,终于可以放心睡个安稳觉了,不用再担心她逃出来拿着菜刀找上门来。”
“师傅不必太自责了,这么多年的事情,该过去了。如果有什么报应,徒弟愿意帮师傅承担。”徒弟叹气,轻轻地说道。
“三天后,她从昆仑山逃了出来,又找上了门……不,过不去的,徒弟也无法帮师傅承担。”
“好不厉害的姑娘。”徒弟叹道:“可是,师傅,这是为什么啊?徒弟真心实意愿意帮承担,此心日月可鉴。”
我干了壶里的最后一口酒,喃喃地说道:“她是你的师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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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有事忙于身,要停更两周了。
致歉,感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