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天城外有座山,山上有座破庙,庙中还有位和尚。
他容貌俊逸,身上僧袍虽破旧不堪,却难掩其一身出尘气质。
和尚整日卧于松树下饮酒,不念经,不传法,不收供奉,不结善缘,因此被传为疯和尚。
某日庙中来了位姑娘,手中捧着七两黄酒半斤熏肉,凝望着他沉默不语。
二人就在这树下,一站一卧,雷雨不躲。
卧的人一卧便是三天,站的人一站也是如此,好似都僵持不下。
直到风雨过后,姑娘秀发滴落点点水珠,她低头戚眉,坐下望向和尚。
“酒是平康坊的赵记老酿,肉是摘月楼的桂花薰条,莫要浪费了…”
姑娘开口了,复垂头沉默。
和尚晃了晃手中空空如也的酒壶,睁眼瞅向对方若有所思,却是坐了起来。
“和尚喝酒已是犯戒,女施主这肉,莫是让和尚再多犯一条?”
和尚嗓音柔和,星眸忽闪,却是露出一抹笑意。
姑娘仍旧低头沉默不语,只是将手中酒肉托盘放于地面,往前一推。
“女施主心有不平,这肉…怕是孽缘…”
“和尚,不敢沾。”
姑娘脸色微白,闻言咬了咬唇,忽抬头看向和尚。
“我知你过往杀人如麻,这酒肉是我最后积蓄,可否请你出一次手?”
二人双目对视,和尚脸上笑意不改,但却闭口不言。
“三月前,北天城内白河帮,欺压良善,为抢我家业纵火行凶。”
“妾因有事外出,侥幸逃得一死,然家中双亲及夫家于火中不幸,恳求和尚出手。”
话音落下,女子起身神情庄重,跪于和尚身前,重重磕头不起。
和尚脸色平淡,只是望着那托盘中的酒肉,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半晌后,才听和尚轻声细语道:“酒肉是戒,杀生是戒,求和尚出手杀生,女施主倒是有趣。”
“佛家不是讲普渡众生?”
“倒是有说,然普渡非超度。”
“佛家不是讲善有善报?”
“女施主此举,可称不上善。”
“既如此…”
姑娘抬头抿唇一笑,那笑竟让人有些着了迷…
“那我就吊死在您面前,因你不出手而死,也算破了这戒吧?”
“……”
和尚失笑,摇了摇头,旋即站起,略一活动身躯。
“女施主今日非要和尚破戒?”
女子凄笑一声,泪花涌动脸色苍白的望向和尚。
“一方良善,一方恶霸,真有这般难以抉择?”
和尚收起笑容,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垂头不语。
盏茶功夫过后,和尚抬头复又笑了笑,轻声道:“不难。”
接着转身走近破庙内,看着缺了半张面容的佛像行了一礼,然后从香案下抽出一把锈剑。
和尚轻抚着剑刃,似有所感。
“三年不曾饮人血,锈了…”
接着转身走出破庙,和尚丢给女人一本秘籍。
顺手提溜起那七两黄酒,便携剑下山。
女子泪眼婆娑望向和尚的背影,大笑一声,大饮一口,好不快活。
手不知不觉中,攥紧了那份秘籍…
那一日北天城中七死十九伤,疯和尚血尽而死。
尸身最后被官府丢进了乱葬岗,与那些贼人堆在一起。
女人得知这个消息,下山背着和尚的尸体,走了三十余里,将他葬在了松树下。
孤山仍是孤山,破庙仍是破庙,只是和尚已经不见,换了座新坟。
而庙中没了和尚,却多了位女子,守着和尚的坟,习武练剑。
多年过后,女人也喜欢长卧于松下饮酒。
直到这天又有一人上山,跪于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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